周末的夜晚對於某些人來說是休息時分,為了永遠加不完的班儲備體力,在這個巨大無聲的夜裡,做個好夢似乎成為了那些人躺在床上前所做得最後響望。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夜晚才是這個都市醒來的時刻,由霓虹取代了日照點綴而出的城市街道更有魔力,光明與黑暗同時並存。
縱使讓人覺得頹廢、危險、但卻也因為這樣創造出了一種無與倫比足以鄙睨眾生的美,不論任何事物都只能在這種美的底下低頭。
一輪明月將安靜包裹的更加安靜,喧囂昇華成更大的喧囂。
時間是零晨零時零分,夜晚與白天的交替時刻,台北市的某知名夜店裡的氣氛正在沸騰,台上有點大舌頭的DJ正在賣力得鼓吹著今天的活動,台上站這幾個女孩,不論美醜、高矮胖瘦,唯一的特點就是穿的很少,隨著音樂賣力的擺動著身軀,享受著底下充滿著慾望的歡呼。
『各位觀眾,覺得一號參賽者跳得最好的請歡呼。』
聽到DJ這樣問著,臉上畫著可能需要花半小時卸妝,穿著水藍色無袖上衣粉紅色熱褲,白色愛迪達經典平底鞋上的黑色網襪只露出白晰大腿的女孩更加賣力的隨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著身軀,左手撫過頭髮,用右手捂著自己的下巴,眼神似乎因為酒精而變得渙散而迷離,反而有一種嫵媚的美。
台下爆出了一陣歡呼聲,其他參賽者似乎也知道要輪到自己,更加賣力的扭動著身軀,DJ似乎是覺得氣氛不夠熱烈,接著說:『今天的冠軍可以得到本單位所提供的優渥獎金。』
台下又是一陣歡呼,他滿意的點點頭,準備要介紹下一個正在努力擺動身軀的參賽者‧‧‧‧‧‧
只是似乎不是每一個人都在享受著這種欲望氛圍的流動,遠處的包廂裡坐著一個男人,他剛剛拒絕了朋友看秀舞的邀約,獨自坐在包廂裡喝著酒。他的對面也坐著一個女人,因為不勝酒力正坐在沙發上休息。
佑凱是這個男人的名字,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名字只是一個稱呼,就算今天佑凱不叫佑凱,他依然是他,並不會因為他叫做郭台銘就真的變成郭台銘,如同劉德華叫做周星馳,與龍共舞還是與龍共舞。
所以就算名字很平凡這件事情對於他來說也早已習以為常,畢竟他自己也只是一個平凡到不行的上班族,穿著平凡、吃得平凡、戀情平凡。
只是個性造就因而讓他樂在其中,並且認為在這平凡之中有著最不平凡的幸福。
縱使每天循著同樣的路線上下班,偶而被主管刁難,偶而加班,薪水到月底永遠剛剛好支出,但只要一回到家只要看到家裡燈亮著,就可以露出微笑,似乎白天的辛苦都可以在這個自己露出的微笑之中被釋懷。
只是時光荏苒,所有平凡的一切都早已默默變了調,只是我們常常渾然不知,但或許也不是渾然不知,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又或者他以為他能用滿滿的愛去填補。
於似乎這次的分手似乎是看似平凡中的不平凡,完全處於意料之外。也因而造就了他周遭的氛圍寫著濃濃得寂寞與孤單,夜店裡喧囂的音樂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無心去看秀舞,也無心裡會台上DJ為了炒熱氣氛講的天花亂墜,更無心去理會為什麼女孩為了那今天過後將會消失的冠軍而連胸罩都可以脫掉。難道是那兩千塊的獎金太吸引人,還是這浮誇的世界裡早已分不清是榮耀還是虛榮。
他只是一杯酒接著一杯酒的喝著,依然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溺在莫約二十四個小時前的畫面與情緒裡。
十坪左右的套房,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有衛浴、冷氣、沙發、電視機、洗衣機、簡單的廚具、還有一張最重要的雙人床。那是他花了十幾年的努力與積蓄,在這個大家趨之若鶩的台北市裡找到的立足點。
雖然算一算大概還要繳個三十幾年的房貸,但只要能夠滿足她的期望住在台北市裡,就算這間一坪要價五十萬的房子,一切都值得到不行。
那一天他拎著買好的消夜,拿著鑰匙打開了房子,看見交往了六年多的女朋友可雅穿著黑色的小洋裝,頭髮上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脖子上有一條耀眼的項鍊,看起來很貴重,每個月薪水有限的他不記得什麼時候送過她這麼貴重的項鍊,臉上畫著淡妝,坐在沙發上對他露著淡淡的微笑:『你回來了,今天上班還順利嗎?』
佑凱心裡想著周年紀念日已經過去了,他的生日也還沒到,她的生日也度過了,今天也不是情人節、更不是聖誕節,距離現在最接近的節日也是雙十國慶,難道媒體又有新花招,連雙十節也變成了情人節?環顧一下週圍,發現餐桌上擺放著精緻的餐具,點綴著花紋的玻璃圓盤上還擺放著看起來很好吃的牛排。
「還滿順利的阿。」佑凱露出有一點不知所措的笑容,似乎等待著可雅能告訴他今天是否有什麼特別的日子,因為根據某兩性專家的書裡提到,就算一不小心忘記了什麼特別的日子,也不要問,等到另一半提出之後,在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然後趕快打電話請花店訂花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但情況似乎不如他所預期,可雅只是接過了他所買好的消夜,輕輕的放在桌上,隨後牽起佑凱的手:『今天我自己煎了牛排快點來吃。』
他只能安靜的任由可雅牽著他走到了桌子前坐下,在他坐下之後才留意到了桌子上出現了只有電影或高級餐廳裡才會出現的銀色燭臺,上面還刻著玫瑰花的紋路,上面還插上了蠟燭,可雅拿出打火機點燃了燭心。
接著可雅走到電燈開關的位置關掉了燈,坐到了他對面的位置看著他:『快吃吧,已經有點冷了,因為不知道你要加班到幾點,所以只好先準備。』然後再度的露出了微笑。
這個微笑讓他看呆了,他已經忘記到底多久沒有看到這樣子的微笑,那跟剛進門的微笑不同,這個微笑帶了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有一種很輕鬆很輕鬆的感覺,最近看到那種輕鬆的笑容大概是半年前那時候她花了許多時間說服他台北市到底有多好,終於讓他買下這間房子的時候。
只是為了買下這間房子,花了自己所有的積蓄,除了後面還有龐大的房貸要負擔,還有每個月的保險要繳,但是薪水卻少得可憐,所以只能更加努力的加班、加班、再加班。假日往往都在埋頭大睡,不然就只能到就近一點的地方逛逛走走,畢竟就算加班再加班,薪水依然所剩無幾,根本也別想趁著年假出去玩,畢竟有剩就要存,誰也不知道無薪假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
其實可雅也因為這樣抱怨過,但這是現實無法克服的,畢竟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裡,就算可雅自己也有工作,但是賺到的錢除了要給父母以外,還要補貼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就連上個高級餐廳吃飯都連奢侈。
所以每天都被錢壓得快要喘不過氣,又怎麼笑的出來,但佑凱相信只要兩個人有愛,就算現在少笑一點,以後也會慢慢好轉的,但這個以後似乎是個看不到盡頭。
這時候他看著跳動的燭火忍住了問的念頭,拿起刀叉慢慢的吃著牛排,而可雅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吃著,只剩下刀子接觸盤子的聲音。
為了補償不能帶可雅上高級餐廳吃飯,也不能像可雅的朋友常常跟男朋友到處去玩,他依照著目前在坊間流行,永遠在書局裡排名居高不下的兩性書籍裡所介紹的好男人養成作足功課,並且奉為圭臬,只差沒有擺在床頭櫃上拜,雖然那張雙人床上並沒有床頭櫃這回事。
從洗衣、到做菜無不囊括,甚至還會煲湯,連可雅的同事都羨慕著她有著這樣的男朋友,也說著可以嫁給他了,但佑凱就是看不到那個消失已久的笑容。
所以今天到底怎麼了?
這頓飯吃的似乎有半個世紀這麼久,終於吃完了飯,他與她四目交接,從可雅的眼神裡,他知道她有話要對他說,終於可雅打破了沉默:『你愛我嗎?』
佑凱馬上回答:「愛阿,當然愛阿。」
可雅只是笑了笑,接著陷入了一種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般的狀態接著說:『交往到現在也有六年了吧,從二十六到現在我都三十二了,真的夠了。你一點也不愛我,我們分手吧。』
佑凱急忙著說:「我本來不愛洗衣煮飯,為了妳我去學洗衣又煮飯,還褒湯給妳喝,為什麼說我不愛妳?」
可雅嘆了口氣,從椅子上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旁邊,他站了起來,可雅在佑凱的唇上留下輕輕的一吻:『我知道或許你愛我,但實際上你一點也不愛我。你愛的只是自己。』然後轉過身從包包裡拿出鑰匙放在桌上,從他的身旁離開。
佑凱頹然的坐了下來,聽到門被打開,然後關上,只留下桌上的鑰匙,搖曳的燭火似乎是在嘲笑著他的無知以及無能。
那句話就算到現在依然縈繞在耳邊,就算再大的音樂聲也填不滿這句話讓名為愛的靈魂死亡所造成的巨大空洞。
一夜沒睡的他到現在依然思考不出這句話的意思,只能一杯一杯的喝著酒,這時候那個不勝酒力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抬起頭來,眼神迷濛的看著佑凱微微笑著,佑凱這時候也不自覺的微笑了,雖然到現在依然想不透,但或許他找到了怎麼樣填補這個空虛靈魂的方式了。
佑凱在心裡想著他已經做足了兩性專家裡面所有好男人的定義了,既然這樣都可以被說成不愛對方,那麼或許愛與不愛都已不再重要了
這個女孩從跟朋友一起來的當下就一直看著他了,她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坐到了佑凱的身旁,拿起酒杯邀約佑凱再多喝一杯,他與不知名的女孩喝完這一杯酒,女孩靠在佑凱的肩膀上,他低下了頭在女孩的身邊低喃了一些不知道什麼,然後女孩笑了出來,跟著佑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他們背後的音樂依然嘲雜,慾望依然沸騰,沒人在意少了這兩個人,當然他們也不會在乎其他人。他們唯一在乎的是今天的歡愉,還有明天醒來的地方到底會是在哪裡?
Amadeus 2012.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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